我曾工作过的一家杂志社,每天午餐由员工们自己动手做。这在想象中是件很温馨的事情,大家有说有笑地围坐在一起热火朝天地做饭,然后热气腾腾地吃饭,像个大家庭。
我很快发现,这确实像个“家庭”。正如家庭中总是母亲、妻子做饭一样,杂志社的工作午餐也总是由女员工做。女员工集中在办公室,所以每天的午餐便在办公室里完成。编辑部都是男性,我们便坐在那里等着女同事推门进来通知:“开饭了。”这使我想起读书时,停下手中的作业随妈妈去吃饭;又如正在书房里写作,妻子在餐厅喊:“饭好了,出来吧!”
饭后,仍是办公室的女员工统一洗刷碗筷。如果哪位男士伸手想做,便会被以“洗不干净”为由谢绝。初到杂志社时我对此很不适应,不久之后,便无动于衷,安于享受这样的待遇了。
写这书时,我开始反省。事实上,办公室的工作远多于编辑部,每天人来人往十分忙乱。作为月刊,编辑部相对轻闲。所以由办公室负责午餐显然不是基于工作量的考虑,而是因为那里都是女性。女性被认为更适宜担当做饭的工作。
同做饭一样,杂志社内的卫生也是由办公室里的女性们负责的,甚至楼道里的花卉,也总是办公室的女性负责浇水。编辑部来了客人,办公室的女性也会适时出现,为客人沏茶倒水。
女同事的存在,使男性们在家中享受的待遇得到延伸。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作对女同事的一种“性骚扰”,可以肯定的是,它属于性别伤害。
换一个角度看,这又何尝不是对男性的性别伤害呢?我们真的连碗都洗不干净了吗?我们真的连饭都不会做了吗?男性受着蔑视,我们却乐于接受;女人受着奴役,也乐于承担。性别角色造成的偏见,便是这样毒害着我们而我们又不自知的。
最有意思的还是我那种先觉不适,很快便习惯了的心态。享受别人的“伺候”,会感觉很舒服,于是,信奉的两性平权理想便会被淡忘,甚至可能想:这与性别无关,女同事仅仅是热情,男同事确实是忙碌或者无经验。
当现状成为自己既得的一种“福利”时,警醒与反抗便难了。